“我今年三十七岁。现在，我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机舱里。这架硕大无比的飞机正穿过厚厚的乌云层往下俯冲，准备降落在汉堡机场。十一月冷冽的雨湮得大地一片雾蒙蒙的。穿着雨衣的整修工、整齐划一的机场大厦上竖着的旗、bmw的大型广告牌，这一切的一切看来都像是法兰德斯派画里阴郁的背景。唉！又来到德国了。”

这是村上春树在他的名作《挪威的森林》里的开场白，文字描述的直接地是德国的汉堡机场，但是，对于周牧在降落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时的感触来说，这段文字给他的感觉，仿佛就是为他的这次旅途，所定制的描绘。

莫斯科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使得它的初夏，竟如同故国南方的早春。特别是在这样一个下着细雨的午后，一瞬间，地面的建筑与平原上空的云层，好似无不在朝着他大声的呐喊：

“喂，这儿是东欧平原。”

事实上，他是很期望直接从故国的边境，搭乘火车，穿过整个西西伯利亚平原、乌拉尔山脉、东欧平原再到莫斯科的，因为，很想去看看夏季的平原森林，在一望无际里的嫩绿或是墨黑。但是一看到动辄100多个小时，将近一周的旅程，只好是悻悻作罢。

此时，他带着的耳机中，正不厌其烦的单曲重复着“rig”。只是很显然，这歌声，没有视野里的画面更能给他带来那种置身异国的情调。

也许，该换成地道的俄国曲目了。在机体即将降落的时候，他如是想。

到机场来接他的是一个中国人，好像是在这边工作，或者其他。总之，他会长期的呆在这里。周平远通过多层关系，找到他，然后在周牧未来之前，便已早早的打理好了一切。

他们用俄语问候，在确认对方的身份后，便开始用汉语交流。

汽车，开始行驶，那位新的同伴便趁机介绍起自己来，他的俄文名字叫“维克多”，中文名叫“蒋伟华”。他来俄罗斯生活已经有七个年头了，现在在这边专做中国方面的外贸交易。在俄罗斯他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妻子是俄国人。

他在莫斯科国立大学的附近有好几套公寓，是专门用来租给国内过来的留学生的。每栋公寓里，都配备了会烧中国菜的厨子、会中文的管家以及一些其他的工人。

“在初到莫斯科的时候，最好不要单独出去，即便要去，也该请管家派一名陪同的司机……”他也这样叮嘱着副驾上的周牧。

“公寓的管理虽然说是酒店式的，但是已经和您签了安全保障协议，所以，无论在哪里，每天都必须向里面的管家报道。当然，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托付给他去办理，即便是私事……

总之，进入公寓以后，只管专心学习就好，生活上的一切，完全都不用您去担心。”

维克多没有谈及收费的事情，想来，这方面，周平远早已处理妥当。

车子在经过门卫亭的地方停下，维克多探出头，朝面前那一堆正扎堆抽烟闲聊的安保人员用俄语大声的咆哮着。他说得太快，周牧听不清楚，然后他暴躁的鸣着笛，在那一群沉默安静的俄国人间，穿行进去。

“这幢公寓暂时只有你一个客人，当初，你父亲是讲好只安排你一个人居住的，虽然，这间公寓满员的时候，曾经住宿了16个，甚至还多。（维克多摊手耸肩，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其实我认为来到国外，长期的独居不一定是好事。所以，如果可能……当然是在你同意的情况下，我建议接纳一些别的学生，至于对这些学生的房租，你和我可以对半分。”维克多面上带着循循善诱的色彩，习惯性的用舌头舔着嘴唇。期待的看着。

“我无所谓。”

“那就太好了，那我们确定一下。一、留学生，中国人，不，大陆人；二、女性。”维克多一边郑重其事的拿着笔记本认真的记录，一面狡黠的微笑。

“我说了。无所谓的，只要安静就好。”

“ok，三，安静。所以，还需要其他的条件吗？……”

※

到了俄罗斯以后，周牧才收到张玮的信，确切说，才发现张玮寄给他的电子邮件。那已经是三个月以前的信息了。

信上面说，其实在周牧走后，离开高中，去北京时，通过同学的关系，张玮就已经收到了他的信息。当时的那封信件，张玮看完以后，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回答的，也似乎完全没有回答的必要。以当时的情形，也很难给他再寄语一些什么，大概是，她所有的，他都未必需要，只好作罢。

那一年，张玮也提前参加了高考，只是结果，很不如人意。但是现在，在她寄出这封邮件的时候，她已被中央民族大学录取，想来，在不久以后，彼此会在北京相见。

信中，张玮一再的恳切，希望她到北京的时候，能获得周牧确切的地址，以便再一次见到他。也恳请周牧作为友校的学长，能有闲暇的片段，带她领略一下京都的风貌……

这时候，换成了周牧，对这封邮件，难以作答。

只好写下：

玮：

来信尽悉。

前一久，一直忙着处理在中青院的学业关系及出国事宜。未及查看邮箱，此时读到你的信件，我已远在东欧，客居异国。想来，你也已经到民大报道。开始大学的生活了吧。

很遗憾，未能及时和你沟通。

京都盛景，此时说来，已是故国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