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感觉又冷又湿，像是浸没在水中，在顺着河水流缓慢飘动；又像浮在空气中，被风拂过。可究竟如何他却不知，因为他的感知中只有黑暗相伴。

渐渐地他听到一点隆隆的声音，就像是远方传来的闷雷声。他发现自己确实在水中，不知何处来的光为他照亮了水中的景象。他俯视着水底深处数不尽的发着白光的小鱼，它们朝着与他漂流的相同方向摆动身子。他好奇地伸出一直虚幻透明的黑手朝小鱼捉去，那些本在匆忙游动得小鱼忽然转过身子。他这才想起这些是死者的骷髅，他们本是要奔向死亡。而现在这些无数的亮白骷髅却一齐朝他冲来，越来越近，它们空洞眼窝中亮着的绿色光团也越来越明显。他在绿光中看见一层迷雾，雾里是被遮盖住磅礴气势的古城一角。

他正要看得更清，骷髅旋即炸开，碎骨朝他飞来砸在脸上。

里忒睁眼，约克箭头状尾端从他眼前划过，右脸疼传来疼痛，睡意被体内逐渐酝酿的愤怒取代。刹那间，他又平复下燥动的心情。他见约克伪装上凶狠的表情，视线越过他的肩旁，波德冷冷盯了他一眼后出声吼道：“起床了，醉鬼们！猎物就是在睡梦中被杀死的，你们绝不想成为猎物罢。”

显然，莱恩昨夜友好的交流未能改善他们的境况。

世界一片灰朦不清，火堆只余星火闪烁。而这样潮湿黏腻的天气里，细雨又如纤细的蛛丝贴到脸上，里忒抹去满面雨水，不自在地抖动身子。

“你做噩梦的样子比现在还要难看。你得感谢我把你叫醒，没让你丢人。”约克低声细语道。

“我可没做梦的习惯。”里忒回道。他也根本不会做梦，唯有那么一次他也不知那是梦还是真实。

“那就可惜了，无论美梦还是噩梦都是有趣的故事。”他徒然加大音量道：“你们要和我一起行动，如果还想今天有食物吃的话。你的狼会派上用场。”芬里尔朝他露出满嘴血牙。

里忒听见身后波德一声冷哼，只见到树人对他展露笑容。他回身，斯诺已整装待发。莱恩则睡眼惺忪地打量着相继离开的狩猎队伍。“要去哪？”舍尔茫然四顾，没比哥哥好多少。

转眼间整个营地只剩他们几人，加隆兄弟也已彻底清醒。于是约克二话不说，领着他们向东走去。这可不是个好去处，里忒询问约克，得知他抽签抽到这处，需要带会一头东边才有的野鹿作为囤积的食物。

里忒犹记得昨晚霍恩离开时留下的“当心。”他猜想霍恩是否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离开前的最后一天会遭到报复，毕竟除了身边的约克所有异人都对他们——除开加隆兄弟——抱有敌意。

里忒突然有些庆幸叫醒自己的是约克而不是任何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东边还住着一群人是吗？”他们走过数个低矮树桩，一头扎进树林的幽寒中，里忒不禁裹紧身子，听约克说：“是庞大的一群人，而且还很凶悍。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在补给来的前一天外出狩猎？那是因为到时候他们会把所有的补给夺取。如果没有霍恩我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我们就像手无缚鸡的村民，而他们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王国了。相信他们只要回去，加隆家就得想办法去南方抓他们啦。”

“我会很乐意对我爷爷描述这里的情况，相信他会优待分得清形势的人。”约克露出笑容，莱恩接着道：“既然情况如此凶险，我们为什么还要往那里去？严格说来，我和舍尔如果遇到危险，不但自身难保还会拖累你们三人的后腿，噢，还要我们这个凶残的朋友。”他望着芬里尔腥红的双眼，缓缓放慢脚步。

曙光刺破朦胧的灰雾，本是灰暗的森林在金黄光辉下尽显生机，这是个让人身心愉悦的晨色，约克却有些急的跳脚：“我们得加紧速度穿过这片树林，运气好，我们会碰到在饮水的野鹿。”

莱恩彻底停驻身子，四处闲逛起来，“你也说运气好，不如网运气不好地想。我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我吃不了几餐的鹿肉。”

里忒无声微笑，他看着一脸恼怒有无可奈何的约克，暗自赞叹莱恩的机敏，这趟狩猎之行对他们来说只有未知的危险，没有好处。

他也闲下心来四处走动，见地上的叶堆里满是切割平整的树叶，不由捡起一枚，目光又顺着树叶移向面前一颗杉树。树的主干上满是深度、大小相同的剑痕，霍恩的身影瞬间浮现在脑海中，他又听斯诺惊叹道这里有剑痕。“他对力量的掌控简直到了极致。”莱恩啧啧称奇，“像那群练对剑痴迷的家伙。”

“是霍恩练习剑术是留下的。”约克反应迅速，并还在为狩猎的事情纠结，“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我们狩猎时候被发现，还能跑回来。霍恩平时都在这，只是他不喜欢被打扰，总能避开我们独自练剑。”见人还是不为所动，他语带哽咽地道：“你们明天就能离开，而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生活到什么时候。没有带回食物，我就得承担大家挨饿的可能。你们明白吗？你们这群任性妄为的混蛋！”

“我可以为你们命人为你们藏下一些食物。相信我，我有这样的权利。”莱恩语气轻柔地说。

“可我们没能力守下这些食物。”约克抹去还未掉下的眼泪，挺起胸膛道：“我自己想办法。”旋即转身跑开。

“约克。”莱恩大叫追去，舍尔随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