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1/1)争臣扶良 / 沥沥在木


扶良抚上心口,原来,他的悲欢已然不属于他自己一人了。

他背负着的,有父亲生前的夙愿和无辜仆从的怨恨。

前路渺茫——

丞相府邸,主人已殁,仅剩旧物。

倘若是旁人一定不会再回府邸,自投罗网。

然,扶良揭下碍眼的封条,正高立于幽冷的长亭之上远瞩,描摹昔日扶氏一族繁盛的景象。

这里,有父亲的坚守与执着,亦生长着他与生俱来的傲骨和壮志。

为了存留扶氏一族的血脉而苟延残喘——此等推诿之由,他说不出。

既然同存,亦可同灭。

“兴亡”一词,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宗祠里很静,不留半张扶氏牌位,也没有多余的耳目。

扶良望着被践踏得不堪入目的蒲团,前些日子,他还跪坐于此,向父亲辞行。

没想到转瞬即逝的离别,竟会成了生死一线的永恒。

扶良思及一笑,算是默认世事难料之惨淡。

他对着空荡荡的灵台上了一炷香,跪拜,揖手,直到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崔福来了。

他带领的禁军就在三尺之外。

崔福是济宁王借来造势之人。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不会想不到守株待兔。

济宁王想要剔除扶氏,就必然不会留下任何隐患。也许扶良不足为惧,但保不齐野草难尽。

崔福的一双眼,深陷而内敛精光。

宫掖大内浮沉数十载的人,早已老练成精。

他推开架在扶良脖颈上的弯刀,仍然含笑以对。

“多时不见,扶良公子可好啊!”

扶良知晓,崔福口中的“多时”,就是他在贵族筵席上讥讽他的那些时日。

扶良面色如常,淡然处之。

“承蒙公公记挂。托您的福,那些天,扶良睡得心安理得。想来,一切都是您应得的。”

扶良眼露锋芒。崔福抖着一双苍白的手,看着眼前这孱弱男子的一张脸。

那玉颜上流光溢彩的漆色双目,幽深迷离,难以捉摸。

崔福忍着满面恨意,嘴角噙起的笑里,渗着意味深长的恶意。

“扶良公子,看来是老奴太怠慢了。”

“老奴知道,扶良公子向来尊崇孝道。不如,老奴私底下作个主,放你为亡父坟前戴孝。如何?”

崔福突然凑近,弯着腰,笑意盈盈。

“只要扶良公子答应,在国宴之上,扮作妇人为周饶王献舞,一切,都有得商量。但,若是公子拒绝,你父亲的尸首今日就会吊在卫和城墙之上,直至溃烂腐臭!”

崔福抿着干裂嘴角的模样,在此刻惊异抬头的扶良看来,只是一滩令人嫌恶的烂泥。

一寸一寸——

扶良的心正被千刀万剐,挣扎,逃避,全无可能。

扶良握着燃烧殆尽的线香,沉重地立起身来。

君子一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如今的他,连半点孝悌之道都保全不了。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过身不宁,凄惨涂地。

“好……”

“我,答应。”

此时此刻,崔福与禁军相视而笑。

他们,满足于羞辱达官显贵的趣味之中。

原来,因果皆有定数。

☆、诡谲秘密

氤氲的烟气弥漫在扶良的眼底,上穷碧落下黄泉。

那一张张满是血泪的脸,辨不出面目,熟悉,却又分明很陌生。

锁在王宫密牢的罪犯光着脚,脚踝勾连着冰冷的铁链,脚下,是殷红的鲜血随之蜿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