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这么一句。

哪里又曾想到，这群刚进寺的孩子中，正好一位沾了祖上恩荫的女子，其父刚被简选进京，做了一个三品的郎官，本来，寺中规矩，只收从二品以上的官家孩子，其父好歹托了许多的情面，得以进来，做一个随读，就叫做“青山”的。

此时恰恰听闻这二句，一时想着外头说的，这寺中，原本许多官宦家的孩子聚在此处，便是润养情丝，将来互攀个好出处。

听得面前男孩的这两句中，不但直呼其名，言语下，又这般浅薄，早绯红了脸，自家本是品级不够，进来求读的一个小小随员，面前人的身份，也不知底细，哪里敢发作出来。便只是痴痴的蹙着眉头站在原处。

这些孩子，哪里认得大名鼎鼎的辛弃疾，便是这盛国的上下，又有谁人认得？

十的这句词，莫说引得不知出处，便是知道，此时此刻，似这般的应景的，也到底是没有了。

十回身瞧着众人，只见当中一个青衣的小女孩，低眉顺眼，一脸羞赧，怔怔的带着几分懊恼的怒气，看着地面。

身后的众人，或是抿嘴嗤笑，或是呆滞木然，或是脸色上挂着嫉妒之意，全然不同。

十便朝着那个当中的女孩子看去，只见那杨木的腰牌上，落着“欧阳青山”数字，这一转念，便立时明白了此中的前因后果。也是和颜悦色的低下头去，仔细的看着她。

“你叫青山？”

小女孩，眉头一挑，翻着白眼看过来，一张团团的，但却十分精致的小脸，硬生生的皱着鼻头。

“知道还问？”

十，有些哑然，但也容不得多言。心下里明白，如果就此撒手，这孩子，在寺内，只怕再无出头之日，诸多横加的欺凌，将难以意料。

索性，便对着众人。“好吧，往后，你就做我的妹妹吧。在这寺中，倘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说就是，想来，必不会有人敢刁难你。”

小女孩，再次翻着白眼，蔑笑着吐吐舌头。

“你以为……”话到嘴边时，身后一个机灵些孩子，狠狠的扯了扯她的衣角。这孩子，也一时醒悟过来，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回去了。

此后，青山在这寺中，果然受了些排挤，但是，却也始终无人，敢直接刁难于她。

十知道后，便知会了秦平，秦平这厮，对这方面的心思倒是无比的琢磨得透实。下来后，备了些许名产，往这国子寺掌寺的府上走了一遭。便将青山随读的身份，正式更为生员，录进名册内去了。

随读和生员，在这国子寺上，区别并无什么实质的划分，但这叫法的不同，所代表的，却是对于身份的认定。

而十在背后做的这件事，也并非只是为着变更一个名分而已，说到底，误打误撞的碰着了，在他的内心，总相信便是几分缘分。而这小女孩如此乖巧宁静的一面，也着实使他喜欢。寺内的身份变更，更大的程度，便是应了他的那句“往后，你就做我的妹妹。”的承诺，算是明着告诉众人，这孩子，有他的照拂。

果然，而后，寺中的孩子们，再不敢冷脸对着青山。

伴着年年相随，这所谓的兄妹二人，彼此熟知起来，也恰如真正的兄妹般，亲密友爱，十分的要好。

这日，十陪着木晖伊到了学堂，自己应了掌寺的教谕，到内厅里去问话，不过也就说些表面上的关怀言语。

等得出来，空落落的长廊上，青山，已在等候着了。

两人之间，见着面，便自顾亲切的笑着。

这青山也果然是沉静乖巧的人儿，对着十，竟是一句话也不问。单单就陪着他，在这长廊上，静静的走动着。一时，到了一处僻静的亭子，两人便都坐下来，看着面前大好的春光，沉默无话。

“木晖伊姐姐许配李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前些日子，寺内，也疯传过一回，这会儿，倒是听的少了。那李家的公子，也在寺内念书，是大学甲级的弟子，比你多一级，和木晖伊姐姐在一处。”

“我怎的没印象？”

“才来的，都十六岁的人了，早些年，是在家里读的书，听说是目今学问成了，恩科未开，暂时用不着苦读应考，又到了婚娶的年岁，家里便安排进了寺。你也知道，寺内向来是以年岁编排次第。也可能早就有意的，你刚出事那会儿，李家的公子，进来以后，去的木姐姐那级。”

“你见过？”

“见过几次。”

“人怎么样？”

“这个……我也说不好，你自己见一回，就知道了。”

“怎么叫说不好。”

“我又能怎么说呢？算了，不管怎样，姐姐不是太喜欢。”

“那不就明白了，姐姐不喜欢，总是不好吧。”

“嗯，你们瞧着不好，那自然就是不好了。”

小女孩的话里，已是有了几分赌气的意思，十，也不便再多问下去。

只是，他内心深处，总又浮上几分莫名的烦躁来。却也只是眼望着那静静的学堂，那灰白相间一排排肃穆的建筑，不知在思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