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不算卑鄙。就像很多次因为打架被抓一样，我只是接受了例行口头教育，很快就被放走了。至于阿布，听说是让老师狠狠地教训了，不过他出来时还是那样诡异地笑着，那笑容使我对他最后的怜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二天我再看到阿布时他的伤似乎更重了，我当时只是单纯地理解为他又不知道跟谁打架了。

对阿布的记忆，这件事是最难以忘怀的，因为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那书本里的痰到底是谁吐的，而我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让他受到了或许原本并不该让他来承受的皮肉和心灵上的创伤，更令我不安的是后来我听说他的爸爸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来学校闹，而是当晚就把他大打了一顿。再后来又听说了他的爸爸虽然在物质上满足他的一切需求，但是常常打他，喝醉了、赌钱输了、甚至就是心情郁闷都会打他一顿。知道了那些事之后我更加内疚，而让我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从那次打架事件以后他就开始不停地流鼻涕，从此之后我的记忆中他的脸上就挂上了一条终年掉不下来又吸不回去的鼻涕。很多年之后我都觉得那是我打在他鼻子上的一拳导致的。

之后的日子里我跟阿布断断续续地关系时好时坏，而他也变得更加脾气古怪，有事没事就随便找个同学恶作剧一番，也变得更加邋遢，把鼻涕到处乱甩，无论是墙上还是树干上都有他的独特印记，据说他的爸爸打他也打得更加厉害了。只是老师再也没有惩罚过他，因为所有老师都发现他软硬都不吃，无论是把他打得站不来还是跟他讲上一天的大道理，他依然保持本色，没有任何改变，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莫名其妙地生活着，后来老师也就彻底放弃他了。

他小学毕业后就没有读书了，我的整个中学时代都没有再遇到他，高中毕业那年的小学同学聚会上偶然说起他，我假装无意却迫不及待地问起他还有没有流鼻涕，跟他同村的一个同学说他小学毕业之后就再没有流鼻涕了，顿时我如释重负，这么多年来这一直都是我的一块心病。在聚会中我了解到他小学毕业后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再读书，也不去打工，只是在村里赌钱，每天赌，他爸爸给的钱赌光了，就偷家里的钱，现金偷光了就拿家里的电器等东西去卖。而他爸爸打了他几年也就没有再打了，也许他也彻底放弃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吧。

时光偶尔也会在一些让人忘记去路的地方给人以说不清的微妙转机，在我即将大二的那个暑假，阿布突然想去打工了。一天我去阿布的村子找一位老朋友，偶然间遇到阿布，寒暄过后便问未来有什么打算，阿布歪着脑袋告诉我说他明天就要去打工了，再不想待在家里，对于这里的一切他都厌倦了，不想再赌了，只想好好工作养活自己。我很是感到欣慰，为这位我一直愧于面对的老同学突然开窍而感到开心，我们在愉快的谈话之后便匆匆告别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这竟是永别。

第二天一个同学就急急跑来告诉我说我们的一个同学死掉了，他就是阿布。据这位“热心”同学得到的消息是因为昨天晚上阿布跟几个赌友道别，在外面吃宵夜，由于钱不够买单，他就自告奋勇要回家拿钱，结果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那几个赌友见他没有回来就赊了帐各自回家了。具体死因是阿布在回去的路上因为酒性发作头晕，开摩托冲进了路边的小溪里，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听说，他当时肚子鼓鼓的，人们把他捞上来时也要小心翼翼，生怕他会突然就爆炸了。

我不知道老天是没有给我机会还是没有给阿布机会，也许都没有给我们机会，他让阿布失去了过另一种人生的机会，也让我背负了一种永生无法逃避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