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1/2)帝策臣轨 / 竹下寺中一老翁


“顾秉,孤再问你一次。你觉得孤为什么会用你论学识论家世论相貌,你都只是平平,但孤没挑状元榜眼探花却挑了你。孤恕你无罪,你不妨就揣摩一下上意。”

顾秉抬头看了轩辕一眼,微微蹙眉想了想:“下官以为,下官之长处恐怕也正是下官之短处。下官并无高才所以勤勉,家世寒微所以谦卑,相貌平平所以...下官无能看不出相貌平平的长处。”

轩辕被他逗笑了:“前面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过倒还不是最主要的。恐怕你猜到都不愿意告诉孤吧?你前面说的臣轨有句很好,其见遗忘也,则不敢怨恨而加勤,顾卿应该想到孤冷落你们是在观察评判你们吧?”

顾秉一惊,又伏了下来: “微臣不敢。”

“你别忙着否认,不仅仅是孤在查看你们,你又何尝不是在品评孤呢?”轩辕似乎并不耐听顾秉解释,自顾自开口:“那日在杏园宴,孤一直在观察诸人,吴庸心思活络,善于钻营,蔡同恩刻板方正,日后可以当个直臣,钟衡臣fēng_liú俊雅,算是个浊世佳公子。”

顾秉抿住唇,觉得自己连手心都冰凉起来。

轩辕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又笑笑:“你那个同乡周琦,看起来浪荡不羁,其实性子极为冷傲的,虽然孤不知道周家让他去北疆是什么目的,但在孤那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王叔那儿日后怕是要吃大苦头。”瞥见顾秉面色麻木,摇摇头接着说:“而你,孤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能忍,而且心极狠。孤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起了一个词,狼顾之相。”

顾秉冷汗浸背,忍不住立刻磕头:“臣冤枉!殿下圣裁...”后面的话却是哽在喉中,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说什么呢?说自己出身寒微,自小备受欺凌白眼每走一步都是计算妥当,步步为营说自己饱历人情冷暖,性格冷僻多疑说自己步入仕途只是为了果腹充饥还是说自己蒙知遇之恩,必会结草衔环死而后已?

轩辕注意着他的神色,眯着眼睛看着香炉里紫烟氤氲:“狼顾之相又如何呢?孤这么说你可能不太妥当。可孤总觉得你能忍他人之不能忍,必能做他人不能做之事。很多人也许惊采绝艳,可也是败在了自己的本心上,浮云遮眼,繁花迷神,他们的心,不够稳。而这几个月,孤看你每日除了该做该听的事情一概不听,看起来是个庸官的样子。但你每日誊抄的公文一字不差,而且孤有个发现...那日初次庭会,孤刻意让人议论朝中党争,你看起来像是毫不关心,但你整理的卷宗却有意无意把各个派系的人隔开。能告诉孤你的用意么?”

顾秉嗫嚅:“臣是不想让殿下被一己之见迷惑,所以才把不同党的折子错开,这样殿下兼收并蓄,看的更清楚些。”

轩辕端起玉杯,喝了口茶:“而你知道么,上次庭会孤问你们如何处理三皇子一事,除了孤的几个心腹老臣,只有你,和孤的想法如出一辙。所以...你应该也看出来孤的处境其实不妙了?”

顾秉抿了抿唇,有些艰涩地开口了:“臣其实也是感觉而已。若是殿下真的可以翻云覆雨如同等闲的话,就不用如此韬光养略延揽人才了。臣既然已经在太子宫中,自然为主上分忧。”

轩辕笑了:“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孤没错看你。”然后抬头看着满天辰光,凤眼里似乎映出了一整条星河。

“你这样的人,孤不是没有见过,甚至有孤曾经很为钦慕的长者。你和他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你虽然淡漠冷僻,却还有赤子之心。孤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也许你会成为孤的心腹。所以孤不希望你走上他的老路,希望你活的轻松一点,心事太重会活的很苦,也更容易行差道错。”

顾秉浑浑噩噩,自幼失怙,从未有人如此看重又煞费苦心地开导点拨他,不由得久久将额头贴在冰冷的青砖上,却又眼眶泛热,心中也是忽冷忽热,复杂至极。

有人隔着衣服拍上了他的肩,他听见太子云淡风轻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

“在这个世上想要存活下去,想要自保,既难也容易。对你而言,没有朋党,没有家世,你拥有的只有你的缜密勤勉,而你能够倚赖的,只有孤!”

“抬起头来!”轩辕的声音如同蛊惑,顾秉抬头看见他的双眸有如传说中的天之极一般,冰火交集,冰一样的冷静,火一样的暴烈。

“告诉孤,你会给孤你的忠诚么?!”

顾秉看着那双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四章:瑟瑟西风下建章

自从那日夜谈之后,生活似乎并没有很大变化,虽然庭会上太子偶尔会询问诸位进士对时政的看法。顾秉料想恐怕被他找去谈话的并不止自己一人而已,莫名的心里就有些落寞。自嘲地笑笑,继续誊抄了东宫历任詹事府统家令的名单。

又是夜了,顾秉起身走到小小的庭院中,伸展一下僵直的四肢,深吸一口气,闻到沁香的荷香。

“顾大人,顾大人!”顾秉回头,看到安义一路小跑,不由有些奇怪。难不成太子喜欢在半夜召见属臣么?

“顾大人,赶紧收拾东西走吧。”安义一抹脸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

顾秉更惊讶了: “安公公,这...”

“我的好大人诶,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殿下恩宠,是要带顾大人出京呢。”

一盏茶后,顾秉一路小跑到了东宫西角门,就看见几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青纱漫遮,拉马车的倒都是难见的骏马。

“臣顾秉令殿下久候,臣万死。”

“行了,你去第二辆车上。”轩辕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