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1/2)西窗竹 / 十九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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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春天,阿玄突然不寂寞了。

他找到了新的乐子。

春天是一个好时节,一群小书生从城里来这儿踏青,他们吵哄哄的,作诗,对联,投壶流觞,嬉笑玩乐。

作诗要应景,对联要工整,投壶则讲一个快、准、狠。

书生堆里,总有聪明的那么一两个拔得头筹,被同窗们一致褒赞,也总有愚笨的那么一两个落在后头,做什么都引人哄笑。

阿玄蹲在树影里,兴奋地伸着脖子看他们玩,看他们闹,和他们一块儿嘲笑里头最傻的一个书生。

那个书生叫陆桓康。

据说他是从阆州有名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往上数几代,祖辈一水儿的状元榜眼探花,个个都是朝堂里响当当的人物。

只有他不一样。

他是陆家的异类,作诗不行,对联不行,连投壶的筷子也稀稀拉拉,全落在外头。

因为姓陆,因为祖宗太光鲜,他永远是被嘲弄得最厉害的那一个。他越来越紧张,念出的每一个词都错,扔出的每一根筷子都歪,周围的笑声也越来越响。

他们说,这是一个靠哥哥养着的废物。

没了哥哥,就凭他愚钝的天分,谁还肯供他读书。

他们又说,这是一个脏了血脉的野种。

一定是母亲红杏出了墙,生出的儿子才会和先辈天差地别。

他们说了好多好多笑话,说得那个傻书生面红耳赤,又因为嘴太笨了,连反驳也不会。

阿玄蹲在树上,跟着他们一起哈哈大笑,笑得从枝梢一头栽下来,跌进草丛里,拍拍屁股爬起来,又继续捧腹大笑。

阿玄一连看了陆桓康好多天的笑话,渐渐的,他不再笑了。

他感到厌烦了。

一看到陆桓康就烦。

这个人这么笨,这么丢脸,只会被别人当做笑料,怎么还特别不知趣,还好意思次次都来呢?

和他一样笨的耗子、麻雀、灰兔……早就死得尸骨都不剩了。可因为投胎做了人,得了一个好家世,还得了一个好哥哥,这愚笨的书生却依然幸运地活着。

不公平,一点儿也不公平。

这么笨的人,早该死了。

早该死了。

他死了,也许书生堆里就会冒出新的笑话来,不会永远都是老掉牙的这一个。

阿玄想听新的笑话了。

所以,他盼着陆桓康去死。

但是陆桓康还没死,阿玄倒差点先死了。

某一天他跳进水潭里,去追一条又肥又大的红鲤鱼,却被几根恼人的水藻缠住了后腿。

红鲤鱼趁机溜了,阿玄很不开心。

他生着闷气,懒洋洋地转身往岸边游,可是游着游着,他离水岸却越来越远。

那潭中水藻竟是个邪妖,长了一双诡异的獠牙,缚住阿玄的两条腿,将它用力往深幽的潭底拖去。

阿玄惊慌尖叫起来,在水面上拼命扑腾。

水潭边的山石后头突然站起来一个人,那人想也不想,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游过大半片水域,把阿玄从水藻手里抢了回去。

阿玄抖干净毛发上的水,抬头看清那人的脸,猛地出爪扇了他一巴掌。

陆桓康捂着脸上五道红爪印,表情茫然。

你为什么要打我。

他问。

你才是,为什么要跟一只猫说话,猫能回答你吗?

白痴!

阿玄恶狠狠地呲了他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天,阿玄终于等到了一个新的笑话。

他听见其他的书生问陆桓康,你出去兜了一圈,怎么浑身都s-hi了。

陆桓康老实说,我刚才跳进水潭里,救了一只落水的猫。

救了一只猫。

其他人哈哈大笑,阿玄蹲在旁边的树上,也跟着哈哈大笑。

他看着陆桓康s-hi透的衣裳、尴尬的表情,还有窘迫得不知往哪里放的双手,笑得比任何人都要响亮。

你不知道猫会游泳吗?

不知道猫淹不死吗?

不知道我刚才只是装装样子,其实根本、彻底、一点儿也不害怕吗?

我这么机灵,在山里活蹦乱跳了百来年,避过了不知多少毒蛇猛兽,轮得到你一个书呆子来救?

因为几根水藻,阿玄在陆桓康面前丢尽了脸。

他不感恩。

他更加恶毒地诅咒陆桓康,盼望他早死,好给自己雪耻。

结果有一天,陆桓康真的死了。

那一年的晚春,书生们最后一次来踏青的时候,阿玄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陆桓康的身影。

起初他以为陆桓康没来,直到半途一个书生发现不对,环顾四周,问大家那个蠢驴子似的陆桓康怎么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

他们七嘴八舌,笑嘻嘻地说,陆桓康向来拖拖拉拉的……可能掉队了吧。

陆桓康怕今天也丢脸……可能溜走了吧。

谁管他呢。

是呀,谁管他呢。

阿玄也照旧蹲在树梢上,观赏他们吟诗作对,投壶流觞,时不时甩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哈哈大笑。

只是多了一点点心不在焉。

一点点。

却不知道是为谁。

除了他,还有另一个小书生也心不在焉。

他的笑容勉强,举止慌张,仿佛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经常退到树木后面,探头探脑地往下看。

下面是一处山涧。

阿玄常去的。

山涧中央还有一条小溪,春天积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