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手钳子一般扣在苏晚的腕上，扼得她骨节生疼。苏晚抬眼睥见他冷漠的侧脸，紧蹙的秀眉迟疑片刻终舒展成一波浅浅涟漪，荡漾平复了，眸中苦苦荧光笑成莫名滋味，不置可否的浮在眼底盈盈水波之上。

他，从不曾这般野蛮，从不曾这般森寒。在苏晚面前，影似乎很容易忘掉自己杀手的本分。

倏尔，苏晚笑容变得甜蜜，“我哥生气时也是这样。”忽然想起小时候与曦晨相依相伴的情形，纵是偶尔会被哥哥有些超脱了兄妹感情的迷恋眼神吓到，终是这一生对她从未有过任何要求的亲人，就算人人都在说他是心有所图的，在她心中，哥哥仍是那个永远站在她身后张开手臂等待她的人。

影闻言一怔，狐疑低头，“慕容曦晨？”

苏晚笑容肆意，“我就那么一个哥哥呢，你倒是很像他。”

影嘴角苦了一弯，“都说他设计了圈套等你跳，你还认他是哥哥……还说我像他。”微微摇头，一时间看不懂她，或许，从未懂过。

苏晚鼓鼓两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出事之后，我连哥哥的面都未曾谋过，只听片面之词就将十几年一直对你无微不至的那个人全盘否定不是我苏晚的作风。”一口气发表完长篇大论，她趁机翻转手心，脱离他的强制，反拉着他。

前面转个弯就能看见挂着晚居匾额的圆拱门，星辰黯淡，一轮风圈环在明月之外，稀薄的光线下，苏晚的眉眼不甚清晰。

“等我嫁过去，你是想走还是想回那汐那？”跨进院子的时候，苏晚笑微微伸手去接满天零落的惨淡梨花，说得漫不经心。感觉手上沉了一下，知影是驻足了，亦未停下加了手劲。

倏现即逝的不自然，影随她进门，叹息声绵延进苏晚双耳，很忧郁。

一白烛相继燃起，昏暗的房间顿时被白光充满，墙上影影绰绰是影颐长的样子，有些萧条。

“有没有第三种选择？”他挨着桌子坐下，脸上是难得的调侃。

苏晚摆弄着自家圆凳，莫不是觉得凳子不行，怎的每次都要欺负她们家桌子？“你是觉得自己很高么？”

影一愣，“不觉得我矮。”

苏晚点头，“我说呢，原来是嫌弃我家凳子矮了。”拽了一个自顾坐下，这才慢悠悠回答他才刚的问题，“当然有第三个，但，我看来，是最蠢的。”

“哦？”影单挑眉梢，笑得不羁。

苏晚眨眨眸子，眼底冻结的轮廓回到现实，“你就像我看见过的那些大侠，应该无忧无虑策马江湖快意恩仇，不该被什么束缚住。”

这件事亦是很早之前便说过的，影从桌上下来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苏晚努努嘴，“我不要你留在我身边，有些人，相见不如怀念，我想我们就是。”影心中的第三个选择，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从来都觉得很蠢……

影直勾勾盯着她，似是溺在她的话里缓不过神。良久，微微挑起唇角，略略笑了，缓缓起身，抬步离开，未有犹豫。

苏晚埋着头，只觉这屋中最后一丝暖被他带走，盛夏的光景，陡生了寒意，兀自止不住战栗。直到小狐狸强行挤进她佝偻的怀里，苏晚木讷的眼神才再次有了焦距，苦笑着，抚顺它的软毛，仿若这世界只它是能相依偎的伴侣。

然，后面的事还是惊得苏晚有些措手不及。本来是那汐完婚之后再决定她和那白的婚期，哪知那浩海一个激动决定给两个儿子一起办喜事。

喜上加喜，好兆头，关键的是，收两份礼金办一次宴席，何乐不为？

花千度如是转达那浩海的意思时，尴尬的面色极为彩，咳嗽连连仍掩饰不掉暴露无疑的那些不自然。

苏晚当时嘴角抽了又抽，含在嘴中的一口水干干咽不下去，没听说那浩海做过商人，也没听说这老祭司是个视财如命的主啊？怎的比她还会算计？

只听花千度又说，老爷耳闻苏小姐雷厉风行的手段，要趁这次机会适应一下你管家的方式。

苏晚石化。

感情这么个挨千刀的决定还要归功于她？？？

一下子近了两个多月的婚期让家中各人一时间忙碌起来，不同意不喜欢归不同意不喜欢，到底是苏晚大喜的日子，没有谁能安心坐视不管的，尤其是蓬莱氏，虽然总是说几句便要煽情的挤出几颗泪珠子，事无巨细无一不谨慎安排，生怕哪出了漏子委屈到苏晚。

有了这样的家人，苏晚是知足的，因此更加要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不是吗？每个辗转难眠的夜她都这样安慰自己。

彷徨、茫然、纠结、无奈，再到最后的笃定，苏晚坐上花轿的时候，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堪堪十五岁，竟是二婚……

扯着金线滚边的宽大袍袖，苏晚深吸口气，尽量将瞬间汹涌而至的种种画面抛诸脑后。

进门拜堂，直至一声礼成，苏晚觉得像抽身事外看热闹的人，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均被剪辑后重新拼接过，恍惚间便过了，快的不真实。

只是心底一个弱弱的声音不间断的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有没有觉得幸福，有没有看自己一眼，甚至，他知不知道是她？

坐在红光掩映的新房中，苏晚回想今天的一幕幕，隐约间记得自己是想要揭开盖头看一眼的，哪怕只一眼都会心安，只，手才有了苗头，便被一只大手拉住，耳中灌入一个沉沉散着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