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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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全在轿中听见动静,将人拦下。

他下轿,被众多太监侍卫簇拥着行至那老翁身前,躬身问,“ 梨甜否?”

老翁眯起眼,露出个笑,回他道:“ 甜! 官老爷,俺自个儿种的梨咧!可甜! 您尝尝 ”

他捧着竹篮筐子凑近。

刘全平日里从不乱用宫外的东西,那回却不知怎的,竟真捡了个梨来尝。

咔嗤一声脆响,他咬了两口又吐。

宽大的街道上竟无一人敢喘气。

“ 不甜。” 他y-in沉沉地说着,嗓音尖刻,气势凌人。

老翁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已成了刀下亡魂。

血染午门前的盛安大街。

此事传遍京城,朝堂上却无言官参报于上,武官亦沉默不言。

刘全猖獗,几年来已害死不少朝中大臣,圣上偏信宦官,已无人敢惹他。

红袍白鹤,招摇于金銮大殿。着麒麟纹饰的重臣怯懦避让,辜负大好河山。

七岁学童诗作得粗糙,算不上如何工整押韵,只是其间的含义却深。

归家后,陈家祠堂内,陈宵衣跪在寒凉的地砖上,伸出掌心受罚。

他父亲拿着厚重的戒尺狠打,打了几下后问,“ 你可知错?”

陈宵衣垂眸回,“ 儿子不知,儿子何错之有?儿子不过是咏鹤。”

他还要倔强狡辩,诗中字字句句皆指向朝堂,如此明显能人不知。

此诗若传出去,叫刘全听见……

陈肃远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 逆子! 死不悔改! ”

陈宵衣抿嘴忍耐,掌心渐渐红肿。

陈肃远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中又是气又是担忧。

这个孩子生来便瘦弱,他与夫人悉心呵护,养了七八年才长成如今这模样。

都道这孩子聪慧,将来必有所成。

陈肃远又何尝不对他寄予厚望,宵衣居安,望他勤勉有为,望他平平安安。

只是实在太过倔强,气性甚大,不知天高地厚。

他也不愿折了赤子心意,不愿孩子过早便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只是……不得不折,他唯恐有朝一日,自己年老不力,要护不住他的爱子。

陈宵衣的母亲陈王氏得了消息急忙赶来,却停在祠堂外不再进来。

她掩面哭泣,心中焦急不已。

一面心疼孩子被罚,一面担忧他惹下的大祸。

虽心知此回必要做出姿态给那头瞧,可依旧不忍见儿子吃苦。

左右为难,靠在墙角咬着帕子痛哭。

陈宵衣似有所觉,他眼眶泛红,撇撇嘴低声道:“ 儿子知错。”

“ 大声些! ” 叫紫禁城里住着的九千岁也能听见。

陈宵衣望着身前立着的牌位与袅袅申起的沉香,一门之隔外他母亲的低声哭泣若隐若闻。

“ 儿子知错! ” 他大声怒吼,声音尚稚嫩。

“ 在此思过一月,抄家训两百遍,听明白否?”

“ 儿子明白。”

陈肃远扔下戒尺,拂袖离去。

门闭,屋外夫妻对视。

陈肃远似一瞬失了所有力气,他颓唐道:“ 夫人,为夫对不住你。”

这是妻子拼死生下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孩子。

陈宵衣的这首诗到底还是传到了皇帝耳中。

次日早朝,明帝玩笑一般随口提起,几人揪心,暗自可惜。

陈肃远慌忙跪地请罪,道:“ 小儿无知,实非有意,臣已罚他闭门思过,请圣上责罚臣管教不力,治子无方。”

明帝却道:“ 此子慧极。” 轻轻揭过。

众人心下大惊,刘全立在皇帝身后强撑仪态。

陈宵衣的神童之名传开,刘全因皇帝的四个字而有所收敛。

此事传至西南时已是三日之后。

彼时还未满十九岁的萧隀俨立在马背上。

夕阳西下,染红天边云彩。

他身旁的谋士叹,“ 高门世家中还能出一两个有气性的孩子,京城尚且有救。那位也不算是病入膏肓,昏庸之极。”

萧隀俨却道:“ 满京重臣默然旁观,竟沦落到要靠区区孩童点破。

哪里有救,已是病入骸骨,药石无医。

难不成还要等个十来年,等京中世家后代长大不成? ” 如今是神童,焉知将来又会长成何等模样。

不料十年后,陈宵衣十七年华,脆生生直挺挺一根墙角静默生长的青竹,却被自己一手折断。

他远望。“ 届时江山都恐被异族所占了罢。” 不若靠自己来挣。

皇帝自往事中惊醒,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世事奇妙,凡间人兜兜转转,缘分深的两人注定要遇上,注定要纠缠。

皇帝发怔,几瞬后起身疾步出西暖阁,穿过正厅与东暖阁,径直来到东偏殿耳房门前。

雕花木门上了锁,他一脚踹开。

哐当一声响,锁头落地,木门裂烂。

魏七缩在榻上,埋头靠着榻头团坐。

他对皇帝闹出来的动静毫无反应。

皇帝行至榻下的圆桌上坐下,并不去计较魏七的无礼,左右更忤逆的话都说出来了。

“ 麒麟满踟蹰,无以报河山。” 皇帝轻念,“ 你写的?”

魏七浑身一抖,“ 不是,陈宵衣写的。”

而他早已不配做陈家的孩子。

皇帝心头五味杂陈,似是觉得他可恨可怜又可惜。

然事已至此,不可重来。

神童能有很多,紫禁城里伴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