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2/3)半妖与半山 / 弄清风

自走向工作室。

工作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还开着。阿贵趴在水缸底部的鹅卵石床上半眯着眼睡觉,两条小金鱼摇头摆尾吐着泡泡。

岑深径自走过去,打开工作台上的台灯,摊开了图纸。

接下去的几天,岑深都一心扑到了阵法图上面,连桓乐的撒娇都不管用了。桓乐劝又劝不动,又不敢对他太过强硬,急起来就往岑深脚边一坐,静坐抗议。

可十次有九次里,是抗议无效的。

“阿岑,南英说你要多休息的。”桓乐又开始老生常谈。

“早一点修复小绣球,我就可以早一点休息了。”岑深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动摇。末了,他又反问:“难道你想永远留在这里,不走了吗?”

桓乐哑然。

他觉得岑深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他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头。

“阿岑,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桓乐仰头看着他,牢牢抓着他的手,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南榴桥下的石榴树吗?树上长着特别特别大的红石榴,等到回了大唐,我亲手剥给你吃。我还可以带你去西山打猎,秋天的时候,金色的银杏叶落了满山,特别漂亮。”

记得啊,你说要葬在长安的春光里,我也见过了那棵石榴树。

岑深的指尖颤了颤,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你记得就好了。”

“记得,我当然一直记得!”桓乐却仍觉得不放心,“阿岑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岑深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托褚元平在国外找治病的法子对不对?”

桓乐微愣,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儿。

岑深继续道:“我在你手机上看见的。他发了新消息过来,说没什么进展,甚至国外的情况比国内更糟糕。”

桓乐心中一凛,“为什么?”

“宗·教。”岑深冷静对答:“半妖被视为不详和诅咒,许多半妖都被烧死了,很少有能存活下来的。”

桓乐没料到这一点,如果国外的情况远比国内要严峻,想在那里找治病的方法,可以说希望极其渺茫了。

阿岑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放心,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国外没有办法,还有摩罗,我还可以去求四爷。办法总是要找了才有的,更何况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桓乐最怕他失去生的希望,那比起绝症而言,还要可怕得多。

岑深望着他的眼,轻轻应了一声,“好。”

桓乐愈发心疼,一时间也无暇去思考别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治好岑深的病。岑深这么努力的想要修复小绣球,他也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见到黑七叶,搏一线生机。

于是桓乐再次出发去了书斋。

待他出门后,阿贵却对岑深说:“你在骗他。”

岑深兀自低头画着阵纹,没有理会。

阿贵继续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被你的病占据了心神,当然看不清真相。褚元平的消息只是个幌子对不对?我看得出来,你从来没对‘治好病’这件事抱有什么期待。”

该凉的心,早凉了。

岑深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不再奢求什么希望。阿贵一路陪他走过来,所以看得最明白,他当初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平静。

不管是南英还是摩罗还是褚家的研究所,岑深从来没有主动去关心过,都只是桓乐在剃头挑子一头热。

南英说他有心病,这才是最致命的。

“那又怎样?”岑深回过头来。

“那……”阿贵一时口快戳穿了他,却又词穷,末了只能叹口气,苦口婆心道:“之前不是挺好的吗?乐乐少侠那么喜欢你,你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都会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能不能活下去都好,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其实阿贵心里,对岑深的病也不抱什么希望。古往今来,夭折的半妖多了去了,岑深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

对于他这种老古董来说,桓乐的想法才是天真而可爱的。

阿贵只希望岑深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得最大的开心。旁的都不需要去想,好好享受当下就可以了。

岑深当然明白阿贵的话,他只是……

只是……

直到昨天才明白,原来他希望的并不止如此。在阳光下待久了,他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想留住它,希望能一直站在阳光下,哪怕只是喝杯茶、打个盹儿。

他不知不觉的开始纵容桓乐,其实是在纵容他自己。变得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耽于情爱,甚至开始害怕死亡。

他本可以送走桓乐,留在这里坦然等死,不需要与任何人告别。

可昨天看到那纸条上的字之后,一切假象都被打破,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瞬间的奢望——他想跟桓乐一块儿走。

如果那时他还活着,他想跟他一块儿走。

桓乐想死在长安的春光里,岑深想死在他怀里。

“可我去不了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阿贵有点懵。可他看着岑深幽幽的眼底,那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里,好像空荡荡的。

阿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岑深又说:“我知道他比我重感情,所以我有点后悔了,当初我不该接受他的。”

“后悔?”阿贵忽然有点心颤:“你这话可别被乐乐少侠听见,他会生气的,很气很气,说不定就又要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