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神没再开口说话,屋内的气氛一时沉默到冷凝,缓缓凝滞的空气在他们两人周围焦灼着。

突然一声近似低喘的哭声响起,然后越来越大,接着一颗颗水珠从农神眼睛里掉了出来,砸在手背上阴湿了裙摆。

“呜呜呜……我的普罗塞,我的孩子……”

在德墨忒尔心里,她的孩子还是普罗塞,但是异域之神这个事实又像是在活剐她的精神。

她是神,她很清楚普罗塞这样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但她不敢去承认,承认了就代表疼爱多年的孩子是杀死自己肚腹里春神的凶手。

所以她把自己关在农神殿里,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但是到了最近,她实在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下去,所以她来到了冥府。

如果事实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那我和他这么多年的相处情何以堪啊!

她怀抱着类似的忐忑迷惘强自冷静,却在哈迪斯的驱逐下爆发了。

德墨忒尔不停的在哭,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这让她没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

普罗塞走了进来,对看见他的哈迪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哈迪斯自觉点头退后,把空间让给这对母子。

“别哭了。”

不同于哈迪斯略显冰凉的声线,这道声音充满像是阳光一样的温柔。

德墨忒尔抬起头,看到的就是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上正递过来一张柔软的手帕。

噙着眼泪的蓝眸眨眨,然后清晰的倒映出对方弯腰浅笑的模样。

是普罗塞,她心里想道。

看清说话的人后,她下意识的用手抹起脸上的泪珠,仓促的修饰起狼狈的自己。

“不要用手去擦啊。”

又是这样温柔的声音,德墨忒尔听的鼻子泛酸,泪珠又忍不住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唉,怎么又哭了,”普罗塞小心的捧着德墨忒尔的脸,用那块手帕轻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即使他这样的动作只会让泪水越流越多。

德墨忒尔深深凝视着自己儿子的脸,这么多年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

小时候软绵绵的瘦弱模样,逐渐长大后虽然聪明的让她常常无奈,但对自己也是真的体贴孝顺,还有进入冥府后的陌生……

她忍不住又委屈了。

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不是我儿子呢!

“普罗塞……”

发出声音,德墨忒尔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酸涩异常,嘶哑的像是在哀鸣。

“我在。”

被呼唤的人对着她笑意温顺,唤道:“母神。”

这声母神又叫的农神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声含哭腔的喊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普罗塞眨眨眼,一脸茫然,“我可一直是母亲的孩子,”说着他笑着握起德墨忒尔的手,送到脸颊边儿,眷恋般的蹭蹭,小声委屈道:“还是说母神不要我了?”

“怎么会!”德墨忒尔大声说出口,音量逐步变的近似呢喃,“我怎么会……不要呢……”

普罗塞矮下身,张开怀抱把她搂到怀里,用最令人安心的体温来让她恢复平静。

“那么母神有什么烦恼可以说给我听吗?”

德墨忒尔抽噎道:“你是怎么成为春神的!怎么到我肚子里的!”

普罗塞顺着农神脑后的金发,柔声安慰:“当然是因为我想成为母神的孩子了。”

德墨忒尔抽泣的声音一顿,

普罗塞:“我很喜欢母神啊,母神不希望我成为你的孩子吗?”

德墨忒尔哭的眼睛发酸,可这孩子还死死搂着她,不让她去看他的表情。

普罗塞轻合着眼皮,掩住眼底深深的歉意。

“母神,我会是你的孩子,在命运的见证下,永远都不会改变。”

德墨忒尔:“……”

普罗塞:“母神。”

最后,还是农神妥协了。

不是不对自己肚腹里的孩子究竟是哪一个而迷茫,但是普罗塞确实是她生养多年,并疼爱至极的珍宝。

德墨忒尔摸着肚子,眼中闪过苦涩。

这样……好吗?

她来到冥界的目的没有实现,离开冥界回到大地上她还是那么无措。

但是那一声声母神……唤到了她心里……

“这样好吗?”

哈迪斯看着把德墨忒尔送走的普罗塞,“她应该不会再来见你了。”

普罗塞望着窗外,神思有些不在自己身上,听到哈迪斯问话,他本能的应了声,“嗯,我知道。”

哈迪斯淡淡说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反对,即使……”你完全可以欺骗她。

普罗塞仿佛了解到哈迪斯心中所想,无奈的转过头,“我确实可以选择欺骗。”

哈迪斯精准的点出,“但你没有这样做。”

普罗塞嘴角噙着不怎么愉快的笑弧,说道:“我管她叫母神的感情从未作假,没有那个孩子会选择欺骗母亲的。”

他的神色中有几分疲惫,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问心无愧的坦然。

哈迪斯来到他身边坐下,搂着他的肩膀说道:“我明白了。”

你就这样比谁都要难以揣测,却会去固执的遵守一些在其他人看来毫无必要的规则的性格。

普罗塞耸耸肩膀,侧头看向他时已经调整好情绪,托着他的脸颊把他的头转开,露出那道距离耳朵极近的细小伤口。

“母神弄的吧。”

虽然没看见,但他就是知道。